《聊斋志异》2篇
《聊斋志异》是清代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文言短篇小说集。全书共收小说四百九十余篇，大部分是据前人记载或时人口述改写的，思想内容进步，艺术风格清新奇特。
285.地震
康熙七年，六月十七日戌刻，地大震。余适客稷下，方与表兄李笃之对烛饮。忽闻有声如雷，自东南来，向西北去。众骇异，不解其故。俄而几案摆簸，酒杯倾覆；屋梁椽柱，错折有声。相顾失色。久之，方知地震，各疾趋出。见楼阁房舍，仆而复起；墙倾屋塌之声，与儿啼女号，喧如鼎沸。人眩晕不能立，坐地上，随地转侧。河水倾泼丈余，鸡鸣犬吠，满城中。逾一时许，始稍定。视街上，则男女裸体相聚，竞向告语，并忘其未衣也。后闻某处井倾侧，不可汲；某家楼台南北易向；栖霞山裂；沂水陷穴，广数亩。此真非常之奇变也！《聊斋志异.卷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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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康熙七年，六月十七日晚七至九点的时候，地面剧烈震动起来。当时，我旅居稷下，正与表兄李笃之灯下对酌，忽听得有闷雷一样的响声，从东南传来，向西北而去，众人都很惊奇，不知这是什么缘故。不久，桌案摇晃，酒杯倾倒，房梁椽柱错置断折，发出撕裂声。我和表哥相互看着，吓得脸色大变。过了好一会儿，才知道是地震，各自狂奔出门。到了外面，只见楼阁与其它房屋忽倾忽立，倒而复起。墙倒屋塌轰然之声，小儿啼哭之声，妇人哀号之声交织在一起，喧腾嚷哓好似鼎沸。人们头晕目眩，无法站立，只好坐在地上，随着地面的颠簸而翻侧。河水倾泼出来有一丈多宽，鸡鸣狗叫的声音掩盖全城。大概有一个时辰，才渐渐平静下来。这时再看大街上，男男女女裸身聚在一起，互相争着议论刚才的林林总总，都毫不顾忌自己未着寸布。后来听说，某个地方的井壁坍塌，不能打水；某家的楼台南北方位改变了；栖霞县的山裂开了；沂水河地面下陷，有好几亩大。这真是非同寻常的奇异变化啊！
【简析】这是对一次地震的真实记录。作者以时间为经线，以地震发生发展的事件、人物心理变化为纬线，编织出骨脉交织，血肉丰满的大地震立体图。先交代具体时间，说明纪实性。再讲地震来临之际，人们浑然不觉。对地震的具体描述，抓住时间线索，把地震全过程非常有层次的叙述出来。对声音的描写精准有特色，地震初始“有声如雷”；楼倾屋塌时“错折有声”；再写声音的交汇，墙倒、椽梁倾侧、小儿惊叫、男女呼救、鸡鸣狗吠，各种声音杂乱交响，好似一锅沸水。地震过程中人的表现，也随时间的推移展开。听到“有声如雷”时，“众骇异，不解其故”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；看到家中各类摆件摆簸，梁椽柱错折时，“相顾失色”，吓得变了脸色；过了好一阵，才知道是地震，“各疾趋出”，各自拼命往外逃。人到了外面，这才写整个城市的景象，人声鼎沸错杂，人们裸体相聚，毫不知觉，毫无顾忌，都在争着谈论自己看到什么，听到什么，骇人听闻，惊魂未定。最后补写地震之后的传闻：某地方井壁倾侧，不能汲水；某家楼台易向；栖霞山裂；沂水下陷好几亩。进一步铺陈地震灾害之广泛。
286.山市
奂山山市，邑八景之一也，数年恒不一见。孙公子禹年，与同人饮楼上，忽见山头有孤塔耸起，高插青冥。相顾惊疑，念近中无此禅院。无何，见宫殿数十所，碧瓦飞甍méng，始悟为山市。未几高垣睥pì睨nì，连亘gèn六七里，居然城郭矣。中有楼若者、堂若者、坊若者，历历在目，以亿万计。忽大风起，尘气莽莽然，城市依稀而已。既而风定天清，一切乌有；惟危楼一座，直接霄汉。楼五架窗扉皆洞开，一行有五点明处，楼外天也。 《聊斋志异.卷六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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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奂山的山市蜃楼，是淄川县著名的八景之一，然而常常是几年也难得见到一次。公子孙禹年同几位学友们在楼上饮酒，忽然发现远处山顶上孤零零地耸起一座塔来，高高地直插云天。二人面面相觑，很是惊疑，心想附近并没有带塔的寺院啊！没过多久，又出现了几十所宫殿般的建筑，有碧绿的琉璃瓦和上翘的屋脊，这才恍然大悟，原来是山市蜃楼。一会儿又出现了高大的城墙,上面还有女墙，连绵不断有六七里长，俨然是一座完整的城郭。其中的建筑有的像楼房，有的像厅堂，有的像牌坊，清清楚楚映入眼帘，密密麻麻有成千上万之多。忽然一阵大风刮起，只见烟尘水汽，蒸腾浩渺，那城市也只能依稀可辨了。后来，风住天晴，先前那宝塔宫殿等所有景致都消失了，只剩一座高楼，直插云霄。细看楼身，每层有五间窗户，全都大开着；因而有五处明亮的地方，横着排成一条线，这是楼外的天空。
【简析】作者真实描述了奂山山市蜃楼的景象。先是“山头有孤塔耸起，宫殿数十所”；接着天空出现高垣城郭；最后城市依稀，危楼一座。由“相顾惊疑”到“始悟为山市”；由：“历历在目”到“城市依稀”；由“尘气莽莽”到“风定天清”，一切变化都行云流水，毫不做作，似真似幻，幻境如实境，造境非常奇特。作者和孙禹年在酒楼上观蜃楼，有庄周梦蝶的理趣。忽见孤塔耸起，一定惊疑：酒楼似幻？蜃楼似真吗？蜃楼亦酒楼？最后才领悟到，虽是危楼一座，却是楼外有天啊！观感真切，观察细腻。因为是幻境，横空出世，飘然而去，变化多端，景致壮观。让人感到实有其景，就在细节上见功底。宫殿出现，就细描碧瓦飞甍；有高大的城墙，有女墙才真实；有城郭，就要安置各种建筑，有楼房，有厅堂，有牌坊，人头攒动；有危楼，清晰可见窗扉洞开，光亮灼天。亦所谓：假作真时真亦假，无为有处有还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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